採訪/社團法人高雄市女性權益促進會
撰文/陳佩儀
「我很年輕就進了工會，當時未婚，至今在工會已經45年了」，短短的敘述中透露出數十年的經驗累積，在如此陽剛的工會體系中，一位女性幹部的經歷，著實讓人好奇又期待。藉著桃園市政府社會局委託高雄市女性權益促進會辦理「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（CEDAW）暨性別平等社區推廣活動」計畫，我們有幸進入這些工會女性幹部的敘事中，一探那些年代的女力處境，以及感受她們的力量。
從沒有「性別平等工作法」的年代一路走到工會上場時代
45年前，婦女就業面對的問題跟現在是差不多的，那就是「照顧」的議題與懷孕歧視。「在我們那個年代勞資是可以簽訂一個勞動契約，妳懷孕妳就要自動離職，以前是沒有法令去規範的」，在無「法」可管的情況下，女性爭取勞動權益，得主動向雇主表達需求，協調彈性工作的模式。吳惠玲總幹事提及自己的經驗說道，未婚時並不會多想，但婚後育兒遇到家中長輩無法協助照顧時，便主動跟雇主提及自己的困境，協調出可以帶小孩來辦公室上班的模式，度過照顧人力匱乏的時期。吳惠玲提及可以有這樣的彈性調整是因為自己身處小型單位，再加上行政職務皆在辦公室工作，因此可以有這樣的彈性工作空間。
「照顧」議題常常是女性中斷職涯、影響升遷的關鍵因素。以勞動部於2021年的女性勞動力參與力統計圖表顯示，影響女性離開職場的兩個時間點，分別是30歲左右及50歲左右，這兩個時間點正呈現出女性擔負育兒及老人照顧責任的階段。經歷爭取職場育兒空間的吳惠玲，思考著工會可以做些什麼？「所以我覺得年輕人不願意生，其實非常大的問題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幫他們帶孩子」，她發現有的汽車產業或是科技產業都有成立幼兒園，讓員工可以不用擔心托育的問題，除了讓女性員工可以延長職場生涯外，也以此留住人才。
除了育兒的問題，懷孕歧視是另一個讓女性在職場飽受不友善對待的大議題。「我覺得說在我們那個年代是不可能啊！不管什麼理由叫妳離職，妳可能就離職了！可是因為有性平這個法律的保護，所以這個勞工後來我們幫她談」，吳惠玲分享一個懷孕歧視的性平申訴案件，「很多雇主、主管都會說，他認為她仗著有法律，所以在那邊擺爛！以前都表現得非常好，懷孕之後就開始都表現得不好！我都會跟他講，每一個懷孕的勞工狀態是不一樣的，她懷孕的時候她可能是非常不舒服的，她甚至有時候是不能工作的！」雖然自己懷孕過程沒有經歷太多不舒服，但，看盡各樣女性懷孕的辛苦，還得面對職場不友善對待的她，陪著孕婦跟雇主協調，並提醒雇主在少子女化的年代，有員工願意懷孕，要獎勵跟協助。「很多權利就是我們自己要爭取！」吳惠玲不斷的強調勞工要勇於為自己的權益發聲，而工會也會盡力協助爭取。
陽剛職場文化影響女性擔任工會幹部意願
根據吳惠玲的觀察，比較陽剛的工會，像是機械金屬相關，基層員工多數是男性，工會幹部也大多是男性，但有些工會的基層員工多數是女性，工會幹部卻也仍以男性為主。有些熱心於工會的女性，提供很好的會員服務，但卻「沒有意願」接任工會的理監事或理事長，以致工會幹部長期性別失衡。「意願」看似決定了女性顯少參與工會幹部的原因，但背後其實仍是女性照顧的議題，再加上工會文化的影響所致。
外務繁多、喝酒應酬，這些工會文化衝擊著女性參與幹部的意願。「因為有家庭、有小孩要顧啊，參加工會幹部我可能會常常要出去應酬，常常要去受訓、開會，所以她的意願低」。另，應酬喝酒是工會幹部的工作常態，若是拒絕，就得面臨言語上的威脅「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…你不喝，今年加薪就不要談…」。看似女性的「意願」問題，但背後凸顯的是文化跟長期以來的性別議題。
吳惠玲從自身投入工會擔任幹部的經驗，一方面也是因為家中的支持，再加上孩子也長大，因此才能長期投入工會事務，但也因為設立理監事分區負責的機制，因此不用全台「跑場子」，耗費太多時間。除此外，她也在面對工會文化設下底線：絕不被勸酒。「妳只要踩住那個點，一次、兩次，第三次以後就不會有人找妳拚酒了」。守住底線，是吳惠玲面對應酬喝酒文化的因應之道，這也是她提醒女性後輩的重點，因為看見在應酬文化中，女性總是承受「醉後失態」的負評，相對於男性「酒國英豪」的評價，著實有著明顯的雙重標準。
女性擔任工會領導者，創造工會新文化
「權益要自己爭取，底線要踩住」，幾乎是吳惠玲時間在工會工作的核心信念。工會的性騷擾議題，也是一個需要被鬆動的有毒陽剛文化。遇到飯桌上開黃腔、吃豆腐的行為「我的做法很簡單，馬上就擺臭臉，或者馬上就離開，所以那幹部就會很尷尬，就會停住」。在充滿陽剛的工會場域，吳惠玲認為多數人仍舊是非常講理的，只要明確表明底線。除此之外，吳惠玲也在工會正式提案，面對這些長期以來的應酬文化造成的騷擾，甚至是職權罷凌，工會應該如何因應，讓這些問題有法可管，讓工會更能保障每一個人。
一路走來，40餘載累積的智慧與能量，一個女性工會總幹事撐出了更友善的空間，協助會員爭取權益，尤其是女性在職場上常見的懷孕歧視、育兒、同工不同酬、性騷擾…等議題，藉著不同的性別經驗，儘可能同理並回應這些艱困、脆弱的性別處境，並鬆動工會的文化，爭取權益，同時也守護尊嚴。女力的投入與參與，讓我們看見「共好」的圖像，無論性別，都應該被善待跟支持。
